雨迷蒙江南风

肖本安

       早就憧憬风景秀丽的江南，更向往大名鼎鼎的乌镇。

一

       烟雨迷蒙中，我们走进了乌镇。到了才知其古名乌墩、青墩，又名乌戌。春秋时居于吴越边境，秦时属会稽，唐时属苏州。宋时，又以车溪（河名）为界，分为乌、青两镇。新中国成立后，则合二为一。

       现在的乌镇，已将景区按东、西、南、北作了划分，其中，东、西栅为主景区，东栅主打水乡生活的原汁原味和历史文化底蕴；西栅则以人文建筑与自然景观相结合，对夜景作进一步开发。

我们由东栅进入。

       还未走进园门，远远就已看见由木心先生题写且清雅温润端严波磔的“乌镇”两个大字，正站在屋顶上熠熠生辉。各种极具明清风格的建筑则均依东市河两岸比肩而立鳞次栉比。放眼远望，一座座、一片片临水而建错落有致且古香古色雕梁画栋极象悬在水上或吊在空中的水阁与廊棚，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与一只又一只被船娘摇着，被称为“中国独一无二的水上的士”的乌蓬船相映成趣，形成了乌镇“船从窗下过，水在屋底流”的独特景观，宣示和诠释了原住民至今仍然喜欢“枕水而居”的文化传统。

       跨过中间用窗棂隔开、下面有水栅栏，极具乌镇代表性的"逢源双桥”，从一路湿滑的石板老街踏上船板，细嗅那混着土味与墨香的雨丝，再看那落霞与孤鹜齐飞，垂柳与古藤争色的一江秋水，不由感叹这江南小镇让人沦肌浃髓的清新、恬淡和美丽。

       弯进了青石巷，登上了小石桥，坐在了亭台水阁旁，仿佛一下踏进了历史。一弯清水，一片黑瓦，一面白墙，一抹柳绿，几点粉红和几缕琴声，还有那高高的桅杆和素雅的印花布，无不以其清丽婉约和温柔细腻拨动你的心弦。一条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和木制结构的古式老屋处处凝刻着岁月的痕迹，以漫不经心的慵懒和从容，向你敞开了胸怀。那勤劳的织机、醇香的烧酒和一扇扇雕花的窗户，不知吸引了多少路人，饮醉了多少羁客。宁静的水、优雅的船、古旧的檐、拙朴的路和以水为街、以岸为市、街桥相连、水镇一体的建筑格局，让人再难忘记这风光旖旎又独特迷人的江南水乡。

读过清人施曾锡的诗：“苕溪清远秀溪长，带水盈盈汇野旷。两岸一桥相隔住，乌程对过是桐乡”。谁想，真置身到这粉墙斑驳和水墨古韵之中，竟感到这诗不及实景之万一。

       抬起脚步，轻轻踩在这千年不变的石板上，每一步都叩响了小镇的过去。淅淅沥沥的细雨，轻轻地温柔的落在人们的身上和巷道上。几个孩子小心地打着赤脚在青石板上走，几个脸上刻满了皱纹和岁月的老人，托着旱烟袋悠闲地坐在商铺里啦呱，一座座水阁、桥梁、楼宇、铺面和庙观交错串联。不远处就是水上市场，水中的船儿仍在咿呀作响，风儿拂过留下的却是芳香。一切一切，似乎都在诉说着乌镇的古老和沧桑，还有岁月流淌。

       站在河边，眺望两岸一座座挑出在河道上的水阁、一艘艘游荡在河面上的小船和一个个行走在旅途上的行人，骨子里不由透出远离尘世的清雅和悠闲。恍惚间，陈师道的“曲巷、斜街、信马”与马致远的“小桥、流水、人家”几个字便突然跳入了脑海。

       迈开腿跟着熙熙攘攘的队伍向前走，琳琅满目的店铺和不绝于耳的叫卖声迎面而来。一幢幢轴线明确尊卑有序灰瓦木柱的临河建筑，和一座座青石铺就风格各异或宽或窄的石桥不断呈现于眼前。斗拱挑檐飞阁流苏却又不失简约朴素的各式小楼和长廊，以及那些因年代久远和不见阳光而显得昏暗陈旧的深宅大院，像打上了时间的印记，仍在岁月的旧影中徘徊。那躲在回廊角落里的暗梯，散发出阵阵寒香，寂寞中透出一股苍凉。

       伴随着婉转悠扬的琴声，穿过院中的棕榈和天竹走进《茅盾故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茅盾先生的塑像。该塑像由张充仁先生雕塑，钱君匋先生赠送，是故居内的重要展品。乌镇人十分重视茅盾故居，说故居是东栅的文化灵魂。故居的房子多是传统木制结构，也有黑瓦白墙，具有显著的水乡特点。讲解员说，故居共有前后两部分，始建于清道光年间的前幢为四开间二层楼房。1934年茅盾出资并亲自设计进行翻造的后幢则为三间平房。当然，两处均有一个温婉秀丽的小院。

       茅盾是文学巨匠，故居内陈列着他的生平事迹和《子夜》、《蚀》、《林家铺子》、《幻灭》、《春蚕》、《追求》和《白杨礼赞》等文学作品，还有他若干珍贵的手稿，处处弥漫着文学和艺术的气息。

       我曾经读过茅盾先生的书，知道先生不仅是作家，还是革命先驱，早在1925年“五卅惨案”时就作为工会代表参与罢工斗争和揭露帝国主义罪行。后来，更是组织左翼文化运动和在抗战时主编抗战文学《文艺阵地》。在新中国成立后则出任文化部长和文联主席。而他题刊并生前主持的《小说月报》，至今仍是我们全家的最爱。

       茅盾故居的对面，就是先生笔下的“林家铺子”。这铺子已有百年历史，属于典型的江南传统商铺，仍采用古老的“四块门板式”店门。铺子门栏上方悬挂着一块简朴的木牌，上书“林家铺子”四个红漆大字，内部空间布局紧凑，经营内容已与小说描述大相径庭，处处摆满了乌镇地方特产和旅游纪念品。而且，店内还增设了茶座，游客可以在这里小憩。

       走进《江南百床馆》，昏暗的灯光下，陈列着数以百计的各式古床。那精致复杂的图案、巧夺天工的手艺和年代久远的气息，无一不证明了先人们的勤劳聪明和才智。不同风格不同材质又富丽堂皇高贵典雅的起居床、双喜床、公主床、小姐床林林总总摆满了房间，仿佛争奇斗艳的少男少女，又仿佛人老珠黄的岁暮翁姝，向人们诉说着寂寞和悲欢。

       据导游说，百床馆是中国第一家专门收藏和展出江南古床的博场馆。其中清时制作的拔步千工床，不仅全部以珍贵的黄杨木为料，且前后共有三叠。据说，还用工千余历时三年。

二

       顺着被雨水打湿的石板跨进《江南木雕陈列馆》，迎面就是一组乌木雕就的屏风，两侧则是一对粗逾一米并分别雕有盘龙飞凤的椴木龙凤柱。进入二进厅，门口有一架长约四米宽约50厘米重达300多公斤的樟木雕花大梁。上面所雕为郭子仪家的拜寿图，子仪夫妇端坐其中，七子八婿分立左右，姿势不同神态各异，构图缜密惟妙惟肖，不由人不唏嘘惊叹。

       放眼四顾，墙壁和地面上还陈列着数不尽的斗拱天花、額坊裙板、飞檐梁垫、挂落垂花、门楣窗棂、挑头麻替、垂柱月梁和瓜柱柁墩。由圆柱雀屏牛腿梁垫等建筑木雕组合而成的“彩云神箭”前围满了游人，导游正神采飞扬的指着上面的雕花白云和历史人物滔滔不绝。

       最让人震撼的，还是整个木雕馆也即徐家厅的建筑雕刻。四根立柱和横梁上，刻满了龙凤呈祥、梅兰竹菊、花鸟鱼虫、祥禽猛兽、渔樵耕读和山水景观。娴熟的刀工、轻盈的笔触和镂空的百般造型令人瞠目拍案叫绝。馆内三进门两根粗大的木雕柱上雕刻的兽面人身夸张神秘威严，于静穆中予人威慑，于宣泄中彰善镇恶。

       据乡人讲，乌镇自古是两省三府七县交界地，与大运河直接相通，“民物藩阜，富甲一方”。乌镇的过去，曾经辉煌。以典当行为例，最多时竟达13家。至于商贾交会、青花印染、石库砖雕、高公生酒和繁华喧嚣，亦可追味与寻觅。难怪此地历史上竟出现过64名进士和161名举人。而茅盾、沈泽民、木心、严独鹤等社会贤达的出现，乌镇也功不可没。

       说起乌镇之名，传说颇多。有说因河网冲积形成的“高于四旷”的特殊地形和黑土，有说因为唐代乌赞将军在此平定叛乱，但均缺少权威史料支持。

       小巷弯弯庭院深深，游人如织压肩叠背。天气没有影响人们不断地拥挤和惊叹，以及感慨。

       整个队伍都在以极慢的速度向前一步步地挪动。

       听说，前面还有《修真馆》、《古戏台》、《汇源当铺》、《立志书院》、《文昌阁》和《余榴梁钱币馆》等历史景点。其中，刻于《修真观》大门算盘下的一幅对联“人有千算，天则一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予人深省，极具告诫和警示意味。

       天空中依然弥漫着小雨，不时有风儿吹在脸上，清凉、湿润，像漫过一层面膜，痒痒的，令人好不惬意。探头从街对面的河台上望出去，河面上似已起了薄薄的轻雾。河上仍然有几只乌蓬在慢慢的摇，可是青石板上的人流却还是比肩接踵络绎不绝。

       在一条小巷的拐角，忽然响起了陈少华的《九九女儿红》。“摇起了乌蓬船，顺水又顺风。转过了青石巷，挂起了红灯笼。摇起了乌蓬船，顺水又顺风，你十八岁的脸上，像映日荷花一样红。”

       啊！莫非历经千年沧桑的乌镇，也似这十八岁的女儿一样，惊鸿一瞥即沉鱼落雁，蓦然回眸即闭月羞花吗？

       突然，心中便涌出了下面几句诗。

秋风戏雨奏南琴，遥山清音动人心。

墙白瓦黛烟柳绿，桐青韵古苔印深。

小桥流水人家近，蓬声露滴醉东宾。

谁言吴风最堪贵，孰知乌镇已入心。

       啊，让人魂荦梦萦的江南水乡，再难让人忘怀的乌镇 ……